當你寂寞如此｜陳頌紅網誌

因為一個客戶服務電話，忽然想到了老。

事緣是電話接通之後，真人發聲的「假人」，要求輸入客戶號碼，我一時忘了在打電話前準備，找了半天，毫無感情的女聲催促：「我們收不到你的指示，請再輸入客戶號碼。」終於輸入了，女聲讀出九個選項，一心以為到最後肯定有一個是「跟客戶主任聯絡，請按0」，誰知道沒有，但已經完全忘記之前的選項是什麼。想重聽一次，卻連「要返回上頁，請按17278639540」都欠奉。只好掛線，重新再來，並預備好紙筆，記下所有選項與數字。

於是想像，將來老了，手指不靈活，雙眼看不清，隨時花上一兩分鐘才按下一個數字，如此這般，恐怕十次有十次，都會被埋怨「我收不到你的指示」，然後很沒耐性地拋下一句「請你下次再打來」，便狠狠掛線。而我，就會震顫地握著電話筒，覺得被那個冷漠無情的「假人」，深深傷害。

可能不少老人家都曾被語音系統冷待過，所以才會對真人對話那麼渴求。又或者，他們感到被世界遺棄，每一天都像熬過百年孤寂。重慶一個七十一歲，早已跟太太離異的老伯，一年之內，打了一千四百八十三次緊急電話，每次都編不同藉口，例如摔倒、忘記帶鑰匙等，為的，只是有人理會他。曾經英國一個獨力照顧失明丈夫的九十五歲老婆婆，也因為寂寞而打緊急電話。當警察到場，知道她只是想找人聊天，便坐下來聆聽。陝西有一個八十歲老婆婆，在街上攔截陌生人，同樣，也是懇求他們聽她說說話。

美國康奈爾大學研究指，當老人家長期感寂寞，他們的腦部活動會減弱，認知能力也會降低。而且他們的衰老程度會加劇，萬一生病也更難復元。

「慾言無予和，揮杯勸孤影。」當一個人寂寞得要隨便找個陌生人說話，也許，是因為連自己的影子都離棄他。

（圖片來源：台灣蘋果日報）